2014年12月3日

〔攝影〕黑白照

這次被點名要交出五張照片,哦 NO。

我是一個非常不喜歡拍黑白照的人,並不是我不愛黑白照,攝影大師那些名留千古的黑白照我愛得不得了,只是身為一個現代人,我認為拍了彩色再把它改成黑白是有點矯情。尤其是那些以弱勢團體為背景的街拍,明明是現代,卻用黑白來表現一種蒼老、或是孤寂的感覺,我覺得很不對勁。

嗯,這一切都是個人偏見,黑白照的確有非常優秀的作品,例如我們這個彩色電影時代,也有「大藝術家」這部優秀的黑白默片電影(不是蔡依林的歌,是那部法國片)。我是毫無道理、純粹挑食的偏執狂。

我也挑了五張照片,說一下拍照時的心情。

「四四南村」

這是剛買第一支單眼 Nokon D80 後的第一次外拍課。在這之前連光圈快門都聽不懂,只會用傻瓜相機,旅行拍照時把人放在正中央,頭上長一支北回歸線地標。因為閒著沒事就去報名社區大學的攝影課,碰到很棒的老師,教我攝影要用減法,把不要的東西都減去,讓畫面乾淨。於是我找了一棵盤根錯結的樹,伏低做小地趴在地上(也只有攝影初學才會做的事),放大光圈,把四四南村模糊在樹根之後。這張是拍彩色的,回家怎麼看都不對,改成黑白味道就對了。我的第一張作弊黑白照。

點名 XXXX,玩不玩都沒關係。這種牽十拉百的幸運信遊戲,是想炸掉世界嗎?

原來的遊戲規則:要連續五天找出黑白照片繼續傳承攝影分享的精神。規則:被邀請到的朋友請接到通知請三天內執行,以發揚對攝影的愛好精神!遊戲規則是「連續五天,每天貼一張黑白作品,每張照片發表時邀請一個新的朋友繼續」

「大陳新村」

我寫「從蟻穴到蜂巢」、「城市之光」時,拍了一系列我居住的地方。2012 年文林苑王家都更案吵得鬧烘烘,我也用不同的相機在家裡附近取景。會這麼做有個目的:我們通常會去陌生的地方拍照,但對自己最熟悉的環境,反而會失去觀察的動力。我把範圍設定在永和住家附近。拍了自己家附近的舊式公寓、「中正橋」,日本時代叫「川端橋」、另一個是「大陳新村」。

永和,外人的印象就是地狹人稠,人口密度曾經是世界之最,大陳更是永和之最。不只是稠密的集合住宅,更多是違建。緊貼的公寓創造出城市的一線天。

這是一張比較「真實」的黑白照,我在拍攝時,就把模式設定為黑白。想讓自己去感受如何用黑白看這個熟悉的地方。

「喜歡:Mike Oldfield」

曾經幫自己出了作業題目「喜歡」,把自己喜歡的東西:壽司、老電影、世紀帝國、寫詩、百年孤寂、海洋、風箏……都拍成一張照片。這張照片就是我大學時代,最愛的音樂人Mike Oldfield。

Mike Oldfield 在台灣的知名度不高,可能聽過「Moonlight Shadow」。2012 年倫敦奧運開幕式,現場擺了一個巨大管鐘,Mike Oldfield 現身演奏最重要的樂曲「Tubular Bells」,我的心都沸騰起來。

這張照片也是我的自拍。喜歡某個音樂,如果只把專輯的封面照出來,也太單調,既然是「我」的喜歡,就把自己也當成作品的一部份。那時候,也是一段找自己的歷程。我小時候是個很不喜歡拍照的人,或許這隱含了一個討厭自己、缺乏自信的心理狀態。找自己對我而言,是一個面對自己傷痕、痛楚、與陰暗面的過程。在努力揭開傷疤之後,逐漸明白自憐、自傷、自卑、自戀……都源於太過在乎自己。害怕自己平庸而刻意特異獨行;害怕特異獨行造成的孤僻而刻意向世俗靠攏。認清心裡的猶疑擺盪,才逐漸學習到真實面對自己的好惡感受,然後把自己放在一個最怡然自處的位置。

「郵票:淡水」

在行政區還維持 319 鄉鎮市的時候,台灣展開一系列 319 向前行的活動,我也展開自己的 319 旅程。

有些人去 319 的鄉公所、或 7-11 蓋章;有些用最快的速度走完 319 ;我則是用緩慢的環島流浪,去 319 拍一張照片,這張照片要出現「地名」。這個作業叫「郵票」。在 319 蒐集郵票,把回憶寄到心裡。

最簡單的方法,當然是拍門牌、路標、或是小學、鄉公所、車站……有些地方匆匆走過,有些地方我會放慢腳步,找一個對我有特殊意義的印記,然後讓照片和旅程及回憶產生聯結。

那時候我還單身,寂寞的四年,在台灣島內無意識地漂流。淡水,遇到一對小情人,要我幫他們合照。本來是去沙崙釣人,百般無聊,用漂流木排出淡水。郵票一枚。

這是 iphone 3GS 照的,用類似 LOMO 軟體,隨機選取,剛好拍了一張黑白照。對我影響最深的相機,除了第一台單眼 Nikon D80,再來就是 iphone 。最好的相機,就是當你想拍照時,手中的那一台。iphone 的便利性,除了讓容易迷路的我,有能力展開更多的孤獨旅行,也改變了我對攝影這件事的思維。我不再執著於精準的構圖或炫麗的光影,只是真實地記錄當下的感受,把回憶變成最簡單的收藏品。

「BJ4」

最後一張,不解釋。既然不解釋,也就不點名。想玩的人就自己接下去吧。世界沒有爆炸,Peace。

2014年9月25日

〔文字〕15部電影(下)

9. 現代啟示錄(1979,柯波拉)。
難以割捨的還有:戰火浮生錄(1981,克勞德雷路許)、俘虜(1983,大島渚)、強尼上戰場(1971,Dalton・Trumbo)


小時候很喜歡戰爭史詩電影,例如「齊瓦哥醫生」、「桂河大橋」、「戰爭與和平」,這些電影的特色,就是磅礡壯麗的場面、悲歡離合的情節、最好是加上一個可歌可泣的愛情。那是冷戰的年代,好人壞人分得很清楚,壞人總是邪惡軸心國(二戰的德義日)、加上冷酷殘暴的蘇聯共產黨。

台灣的愛國電影不惶多讓,「八百壯士」、「梅花」、「英烈秋千」,每次都看得我熱淚盈眶。

我的國中導師,教公民與道德,黑龍江人,講話有很濃的鄉音,民國38年後才隨軍隊來台,講起他逃難躲避共產黨追殺,只能吃草根,講得老淚縱橫。還有一個歷史女老師,很年輕,一講到日本人,立刻咬牙切齒、情緒失控。

我活在一個政治剛解嚴、思想也剛解嚴的年代。我碰到一些好老師、好同學,啟發我獨立思考及批判的能力。我的高中國文老師,69歲,外省人,教完我們這一年就退休了,卻不時在課堂上批判國文教材:文言文及政治文章的比例太高,應該教明清古典文學、五四以來新文學、及現代文學;他也批判四書五經中,後人冬烘八股的注解;他對經典的錯誤,也照常批判。

大概是高中到大學這段期間,在二輪戲院看到柯波拉的「現代啟示錄」,像是五雷轟頂:原來戰爭片可以這樣拍。「現代啟示錄」的故事發想自康拉德的「黑暗之心」,把場景搬到了越戰。以反戰為基調,挖掘戰爭與人性的黑暗面。

「當馬丁辛出現時正在交火,背景襯著漢醉克斯(Jimi Hendrix)咆哮的音樂聲,他詢問一個士兵:【你們的指揮官在哪?】士兵回答道:【不就是您嗎?】沒人知道誰是主管,正在發生,或者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上面這一段「現代啟示錄」的情節,文字我是抄自安東尼・波登的「廚房機密檔案」,其中一章標題就是現代啟示錄,把越戰的場景,搬到他新工作的混亂廚房。現在的我,已經不愛戰爭片,走過冷戰威脅及威權體制的年代,我很開心現在的火爆戰場,變成 X-men 及復仇者聯盟的大戰。

(安東尼・波登,我最喜歡的美食旅遊作家及主持人,選了三十幾部最愛的電影,全部是暴力、警匪、牛仔、戰爭,包括「七武士」、「四百擊」、「天譴」、「俘虜」,他的最愛是「現代啟示錄」。)



10. 城市之光(1931,卓別林)。
難以割捨的還有:波坦金戰艦(1925,愛森斯坦)、忍無可忍(1916,大衛・格里菲斯)、亞特蘭大號(1934,尚維果)、大國民(1941,奧森・威爾斯)


我的好友了了是重度咖啡患者。原本不喝咖啡的我,最近也迷上咖啡館,和他聊起台北有趣的咖啡館,哪一家有風格,哪一家有好吃的蛋糕。了了說他是咖啡基本教義派,外面還算不錯的店,用的咖啡機大概10幾萬,他家的咖啡機20幾萬,品質最穩定,他又有新鮮的咖啡豆,可以馬上烘焙,所以喝外面的不如喝他家的。然後跟我解說烘焙溫度曲線,分析咖啡品質。

這種人很討厭是不是,不過是喝杯咖啡看場電影,有必要搞得那麼複雜嗎?

好吧,我承認我就是那個討人厭的電影基本教義派。

大學四年,用 1/4 看電影,1/4 搞社團,1/4 無所事事地玩和頹廢,1/4用來看書。看的書,有八成和本科系無關。那四年,不是在視聽館,不是在永和美麗華二輪戲院,就是在有小包廂的影廬。

永和有幾間二輪戲院,美麗華放映外片,福和放映國片。蔡明亮的「不散」在破舊的福和戲院取景,那些幽暗的廁所、空蕩蕩的座位、偶爾會有老鼠跑過、空氣瀰漫著沙發布發霉的味道。即使如此,還是要看電影,常常都是一次看兩廳、四部電影。看完頭昏眼花,下次繼續。

在視聽館看 VHS 錄影帶也是,因為只有三間小房間,後面有人排隊就只能看完一部走人,如果沒人排隊就繼續看下一部。視聽館的影片都沒有中文字幕,有些還是非英語發音,光看英文字幕,只能半猜半感覺。最高紀錄是連看 400 分鐘,包括「城市之光」、「One from the heart(1982),柯波拉」、「Alphaville (1965, 高達)」、「Accident (1967, Joseph Losey)」

這裡我選的都是影史榜單經常名列前茅的電影。每一部都這麼有感覺嗎?不知道。電影基本教義派,就是在一些枝微末節上找樂趣。例如在「鐵面無私 the Untouchable」(1987)中,看到向「波坦金戰艦」致敬的橋段。而許不了的「小丑」中小丑與盲女的故事,則是取材(抄襲)自「城市之光」。天才早夭的尚維果,他的「操行零分」也深深影響了楚浮的「四百擊」和 Lindsay Anderson 的「If….」。而「他鄉異國」又複製了「If….」代同學(情人)遭受學長鞭笞的劇情。

還有呢?這些電影都年代久遠,黑白片甚至是默片,除了影癡或電影史科班,可能都難以下嚥。但是一旦中了毒,不僅可以與天才對話(尚維果死時才29歲,完成兩部鉅作;奧森・威爾斯 26 歲時拍了處女作「大國民」)、與大師共處,更讓我看到時間及生命的重量。

11. 天譴(1972,荷索)。
難以割捨的還有:四百擊(1959,楚浮)、斷了氣(1960,高達)、去年在馬倫巴(1961,亞倫・雷奈)、霧港水手(1982,法斯賓達)、一千零一夜(1974,巴索里尼)


法國新浪潮誕生於1950末,1960年代達顛峰。義大利的巴索里尼,也在60年代發表了「伊底帕斯王」和「定理」,在 15 年的電影生涯裡,產出了20 多部驚人的電影(平均一年超過一部)。德國電影三傑:荷索、溫德斯、法斯賓達,則在較晚的德國新浪潮中創造了多部傑作。新浪潮這個名詞,也影響了台灣,製造了台灣新浪潮的侯孝賢和楊德昌。這是一個讓人心醉神迷的時代。

安德烈・巴贊,被尊稱為「法國影迷的精神之父」,他不是導演,而是影評家,發表了許多高品質的電影評論:推崇現實主義美學、闡述蒙太奇與景深鏡頭、提出長鏡頭理論、豐富並總結了作者論。作者論用句簡單的話來說:電影是作品,導演是創作者,導演的意志凌駕一切。我們這一輩的影癡,會追著某一個導演,把他大部份的作品閱讀完,為他一生的作品作一個註解。

(現在的電影,尤其是好萊塢電影,基本上是集體創作,像蔡明亮這種執著於作者論的導演,已經是瀕臨絕種動物。)



先談巴索里尼。巴索里尼的電影題材,一向是激進、前衛、血腥、不安、驚世駭俗的情節、及毫不掩飾的肉體和性器官。他出身於法西斯主義的墨索里尼時代,年輕時是馬克斯主義信仰者,加入共產黨,本身是同志、詩人、小說家、劇作家、參與文化及政治論戰,後來以導演身份聞名於世,最後卻死於殘酷的謀殺。

巴索里尼的電影,饒富詩意,但又極其黑暗,我看過七、八部電影,選了「一千零一夜」作為我最喜歡的巴索里尼電影,因為這是其中最溫暖的一部。



霧港水手(水手奎雷爾)改編自法國著名作家尚惹內的作品。俊美體健的水手奎雷爾,男人女人都愛他,末日黃昏的景色,毒品、謀殺、性愛,這樣的作品完全將我擊倒。導演法斯賓達將此片獻給自縊於監獄的前愛人,而導演也在本片完成後吸毒過量身亡。

四百擊、斷了氣、去年在馬倫巴、霧港水手、一千零一夜,每一部都有我深刻的回憶,新浪潮電影我想選的太多太多,但最後只選了天譴作代表。天譴(1972)和現代啟示錄(1979)同樣取材自康拉德的小說「黑暗之心」,我是看了現代啟示錄後,找了小說來看,最後才看了更早發行的天譴,看完後簡直拜倒。不過荷索的作品既少,台灣也很難找到,至今只看了「陸上行舟」和紀錄片「灰熊人」,每一部都讓我震憾。

作者論這樣的電影模式,在全世界幾乎都敵不過好萊塢的龐大勢力,已經變成明日黃花。在作者論盛行的時代,羅蘭・巴特同時(1967)也提出了「作者已死」,作者在作品完成的同時,就把詮釋權及掌控權交到觀眾身上。而長期被好萊塢餵養的觀眾,也習慣了「好故事、好表演、大明星、大製作」這樣的單一思維模式。但「作者不死」和「作者已死」的爭論會持續著,我和影癡朋友們聊起嗑導演的美好時光,總是能會心一笑,感受曾有的反骨性格。

12. 他鄉異國/同窗之愛(1985,Marek Kanievska)。
難以割捨的還有:墨利斯的情人(1987,James Ivory)、男人的一半還是男人/我自己的愛達荷(1991,葛斯范桑)、慾望法則(1987,阿莫多瓦)、 IF….(1968,Lindsay Anderson)、魂斷威尼斯(1971,威斯康提)、祼體午餐(1991,大衛柯能堡)


我的同志生涯啟蒙地相當晚。小時候隱約覺得自己和別人不同,鄰家男孩在玩沙坑躲避球,我則是和小女孩靜靜地玩家家酒。學生時代會被笑娘娘腔;會被某些同學欺負得厲害;也會被某些大哥哥特別保護。我記得初中時有個鄰座的同學常常欺負我,不是打我、捏我、就是隨時在你背後捉弄一下。長大後發現他可能是喜歡我,因為他送給我很多手繪的小卡片。

高中是我的思想啟蒙期,開始讀現代詩:

瘂弦「如歌的行板」:溫柔之必要/肯定之必要/一點點酒和木樨花之必要
洛夫「石室之死亡」:世界乃一斷臂的袖,你來時已空無所有
余光中「敲打樂」:不是不肯快樂而是要快樂也快樂不起來

到了高中,突然意識到喜歡班上男同學,一下子就像是墮入地獄般,不敢對任何人說,常常希望自己睡著後就醒不來,或者是醒來後世界就變了。現實世界的我,是膽怯、懦弱、自卑的,所以把自己投入文學中,對於艱澀、隱晦、頹廢、死亡的詩,特別有感覺。

而情慾的出口,一直無處發洩,那是沒有網路、思想封閉、資訊缺乏的年代。能夠找到希臘祼男雕像的圖片,或是米開朗基羅的大衛雕像,就讓我血脈賁張。後來看了李幼新(現在是李幼鸚鵡鵪鶉)的書,他的「坎城威尼斯影展」、「影壇超級巨星」,簡直讓我發現一個新天地,從此不斷蒐集同志與祼男相關的電影。

台灣早年很少有同志電影,即使有,也都是負面角色。白先勇的「孽子」改編成電影,孫越也是用誇張的演出,演一個娘腔腔的新公園老教頭。我印象中第一部在台灣上映,大膽表態男男情慾的是「莫利斯的情人」。在台灣上映時,我不敢去看院線片,等到二輪片上映時,才偷偷用非假日冷門時段去看。

台灣剛開始流行 MTV 時,台大附近開了一家「影廬」,專門收藏藝術電影,我在台大視聽館找不到的影片,就到影廬去找。看到「他鄉異國 Another Country 」(後來上院線,改名為同窗之愛),簡直是瘋了,Rupert Everett 飾演英國貴族男校學生,黑夜中與同學在小船上相依偎,讓我心醉神迷。「他鄉異國」講的是嚮往馬克斯主義的英國上流階層青年學生,既背叛禮俗、又背叛國家(但忠於自我、忠於理想),最後成為雙面間諜。「背叛」後來不斷成為我嚮往的主題。

(Rupert Everett 俊美的臉孔,後來演出電影「預知死亡紀事」中浪蕩富有的公子哥,流浪到異鄉,在廣場上看到女主角走過,問老闆娘,她是誰:「等下我醒來,提醒我,我要娶她。」。他當時未出櫃,中年出櫃後演出「新娘不是我」。)

13. 新橋戀人(1991,李歐卡霍)。
難以割捨的還有:英倫情人(1996,Anthony Minghella)、遠離非洲(1985,薛尼・波勒)、第凡內早餐(1961,Blake Edwards)、情書(1995,岩井俊二)、預知死亡紀事(1887,Francesco Rosi)、布拉格的春天(1988,菲利普考夫曼)、法國中尉的女人(1981,Karel Reisz)


談完同志電影,接著談異性戀愛情電影。要選的實在太多,我的腦袋好像灌進超大豪雨土石流,一發不可收拾。

「第凡內早餐」是我選的少數好萊塢大明星電影,奧黛莉赫本太迷人,把楚門・卡波堤描寫的酗酒、享樂、拜金的應召女,演得如此純真無邪。「法國中尉的女人」中的梅莉史翠普,以一種拒絕社會嘲諷之姿,被誤會是不貞的女人,但實際是個處女。我的年少愛情觀,充滿著反骨精神。


〔布拉格的春天〕,改編自〔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米蘭‧昆德拉最著名的作品,是我變成同志前,閱讀的最後一部愛情小說。
故事描寫托馬斯,近四十歲,成功而風流的外科醫生,和二十出頭,鄉下姑娘特麗莎,平凡而奇特的愛情故事。
〔對他來說,她像個孩子,被人放在樹脂塗覆的草筐裡順水漂來,而他在床榻之岸順手撈起了她。〕
初讀這個故事,我二十出頭,除了無知的單戀,未曾愛戀過,更不曾踏入同志圈子。對於愛情,對於托馬斯和特麗莎的愛情,還抱持著純真美好的憧憬。
愛情是什麼?是相濡以沫的依戀?還是跨越年歲的忠貞?
當時我並不了解。
那是一個美好卻快被遺忘的年代。有我塵封的記憶,就把它獻給卡列寧吧。


英倫情人,講的是背叛。男主角愛上有婦之夫,為了拯救困在沙漠中受傷的女主角,不惜背叛盟軍,幫敵軍引路,最後自己也墜機焚火,面目全非,躺在廢墟中等死。女主角背叛了婚姻;男主角背叛國家;照料男主角的法裔加拿大籍護士,背叛社會禮俗,愛上英籍印度裔的拆彈手;而拆彈手,父親是英國,母親是印度,忠於國家卻被國家背叛。

最近買了卡普欽斯基的「帶著希羅多德去旅行」,才知道英倫情人男主角,隨身也帶著希羅多德的書。希羅多德,西方歷史之父,比司馬遷早了500年,著有「歷史」一書。可見不同時代都有文青,我朋友大正說,先在星巴克搶到座位的就是文青。好吧,我承認我心中就是有那個矯揉造作的文青魂。


有個人愛著你,
如果你也愛那個人,
你明天就跟他說:【天空是白的】
如果是我,我會回答:【但雲是黑的】
那麼我們就知道是誰相愛了。

這是電影〔新橋戀人〕中著名的對白。
茱麗葉畢諾許飾演患了眼疾的藝術家,她在即將失明之前,自我放逐在巴黎的街頭,遇上了衣衫襤褸、身無分文的年輕流浪漢。他們在因修葺而關閉的新橋上尋找慰藉;在被世界遺棄的角落裡依偎取暖;在美術館內描繪藝術的不朽;在塞納河上滑水追逐狂奔的激情;在地下街道焚燬戀人的面貌;在巴黎煙火下見證愛情的絢麗與華美。
這是我看過最瘋狂最絢麗最虛幻最真誠的愛情電影。
是不是要等到一無所有,才讓心底的真實情緒恣意奔馳?
沒有答案。但是電影給了我們一個難以替代的經驗:如果你是一個流浪漢,一個陌生人給你一張任意填寫目的地的機票,你會填哪裡?
毫無疑義,巴黎。

雖然我非常喜歡「英倫情人」,最後還是選了「新橋戀人」。為什麼?因為放蕩不羈的浪子,比離經叛道的文青,更迷人啊。

(這三部電影剛好都是茱莉葉畢諾許演的,加上「藍色」,我選了她的四部電影。)

14. 分居風暴(2011,阿斯哈・法哈蒂)。
難以割捨的還有:你他媽的也是(2001,艾方索・柯朗)、冰毒(2014,趙德胤)


我的名單很少有2000年以後的作品,五年前列15部電影名單時,並沒有「分居風暴」,這應該是這幾年最讓我感動的電影。電影的故事、劇本、導演、表演,都無懈可擊。一部成本不高的電影,「分居分暴」做到了極限,也讓我認識了回教徒的思維模式。導演法哈蒂說 :

「古典悲劇往往側重善與惡的戰爭,我們總希望良善勝利,邪惡挫敗;但現代的社會悲劇,卻是善與善的戰爭,無論哪一方獲勝,都是令人心碎的結果。」

另外兩部,也算是第三電影,我把維基上對第三電影的詮釋,抄錄如下:

第三電影泛指第三世界電影工作者所製作的反帝、反殖民、反種族歧視、反剝削壓迫等主題的電影。本詞是在1960年代後期由阿根廷製片人費南多·索拉納斯和屋大維·傑蒂諾在《邁向第三電影》中提出的。

他們把以好萊塢模式製作的電影稱為「第一電影」,它們透過劇中人物和逃避現實的群眾向被動的受眾宣揚資產階級價值觀。「第二電影」,即歐洲式的藝術電影,雖然反對好萊塢傳統,但強調導演的個人風格。第三電影反對電影是表達個人觀點的工具,而視導演為集體的一部分,以揭露真相和鼓動群眾行動為目的。他們也認為要避免傳統的表現主義手法:影片應該以隱蔽方式表達,而迫使觀眾以一種冒險心態觀看。

你他媽的也是(2001,艾方索・柯朗)是墨西哥電影,以二男一女的 3P 一夜情,暗寓了種族、階級、性別之間的矛盾。導演艾方索・柯朗後來走進英語主流電影世界:「哈利波特3:阿茲卡班的逃犯」,是哈利波特系列中我最喜歡的一部,「地心引力」的創意與執行讓人嘆服。而他監製的「羊男的迷宮」,也深深吸引我。

冰毒(2014,趙德胤)是幾週前看的電影,刻畫了緬甸邊境窮困華人的另一面,李安盛讚,強而有力的電影。原本只是基於對台灣電影的支持走進電影院,電影放映完後,觀眾安靜了五分鐘,太震憾不知如何反應。對於台灣能夠生產出這樣的電影,我覺得很驕傲。

15. 天空之城(1986,宮崎駿)。
難以割捨的還有:牧笛(1979,中國水墨動畫)、佳麗村三姐妹(2003)、茉莉人生(2007)


我小時候的教育背景是仇日的。中日斷交後,日本電影在台灣絕跡。(但是我小時候看的電視卡通又多半是日本製,真矛盾。)我從小是被迪士尼電影餵養大的。第一次看牧笛(1979,中國水墨動畫),叛逆的我立刻被吸引。所有非迪士尼畫風的,我都會特別加分。



早期的宮崎駿電影,在台灣是無法上院線,我的第一部宮崎駿是「魔女宅急便」,在 MTV 看的,日本風格的魔幻寫實,原來除了迪士尼卡通之外,還有一個如此充滿奇幻的卡通世界。

看宮崎駿的電影,總覺得他在影片中藏了不少成人情節,是兒童難以承受的。我說的成人情節,不是環保、反戰這些正面意識,而是成人世界的殘酷現實與人世悲傷。例如「龍貓」中,親人生離死別的哀傷;「神隱少女」隱寓了失足少女(有人說湯屋的湯婆婆是老鴇的象徵);而最適合兒童觀賞的「崖上的波妞」,卻處處埋藏了海嘯後的死亡意象。這些模糊幽微的情節,也讓宮崎駿的作品多了深度與重量。

天空之城「拉普達」的名字來自格烈佛遊記的第三部 A Voyage to Laputa。崖上的波妞的名字是「布倫希爾德」,來自華格納的歌劇「女武神」,原是北歐神話的角色。宮崎駿這樣的設定是有意的,把沉重的寓意加到卡通上,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最後選了天空之城,還不是因為毀滅咒語。當小正太和小羅莉,手牽手喊出了「巴魯斯」(有人說是英文 Punish),打算與壞人及天空之城同歸於盡,我都哭了。所以把最後一部電影獻給了宮崎駿的「天空之城」,紀念我的正太魂。

1.七武士(1954,黑澤明)。
難以割捨的還有:單車失竊記(1948,狄西嘉)
2.愛情神話(1969,費里尼)。
難以割捨的還有:大路(1954,費里尼)、八又二分之一(1963,費里尼)
3.紅白藍三色電影(1993,1993,1994,奇士勞斯基)
4.恐怖份子(1986,楊德昌)
5.戀戀風塵(1986,侯孝賢)
難以割捨的還有:童年往事(1985,侯孝賢)、悲情城市(1989,侯孝賢)
6.東邪西毒(1994,王家衛)
難以割捨的還有:春光乍洩(1997,王家衛)、阿飛正傳(1990,王家衛)
7.畫舫璇宮 Show Boat(1951,James Whale)。
難以割捨的還有:Pink Floyd - the Wall(1982,Alan Parker)、酒店(1972,鮑伯・佛西)、搖滾啟示錄/巴布狄倫的七段航程(2007,Todd Haynes)
8.鬼店(1980,史丹利・庫柏列克)。
難以割捨的還有:驚魂記(1960,希區考克)、水中之刀(1962,羅曼・波蘭斯基)、陽光普照 Plein Soleil(1960,Rene Clement,主角:亞蘭德倫)
9.現代啟示錄(1979,柯波拉)。
難以割捨的還有:戰火浮生錄(1981,克勞德雷路許)、俘虜(1983,大島渚)、強尼上戰場(1971,Dalton・Trumbo)
10.城市之光(1931,卓別林)。
難以割捨的還有:波坦金戰艦(1925,愛森斯坦)、忍無可忍(1916,大衛・格里菲斯)、亞特蘭大號(1934,尚維果)、大國民(1941,奧森・威爾斯)
11.天譴(1972,荷索)。
難以割捨的還有:四百擊(1959,楚浮)、斷了氣(1960,高達)、去年在馬倫巴(1961,亞倫・雷奈)、霧港水手(1982,法斯賓達)、一千零一夜(1974,巴索里尼)
12.他鄉異國/同窗之愛(1985,Marek Kanievska)。
難以割捨的還有:墨利斯的情人(1987,James Ivory)、男人的一半還是男人/我自己的愛達荷(1991,葛斯范桑)、慾望法則(1987,阿莫多瓦)、 IF….(1968,Lindsay Anderson)、魂斷威尼斯(1971,威斯康提)、祼體午餐(1991,大衛柯能堡)
13.新橋戀人(1991,李歐卡霍)。
難以割捨的還有:英倫情人(1996,Anthony Minghella)、遠離非洲(1985,薛尼・波勒)、第凡內早餐(1961,Blake Edwards)、情書(1995,岩井俊二)、預知死亡紀事(1887,Francesco Rosi)、布拉格的春天(1988,菲利普考夫曼)、法國中尉的女人(1981,Karel Reisz)
14.分居風暴(2011,阿斯哈・法哈蒂)。
難以割捨的還有:你他媽的也是(2001,艾方索・柯朗)、冰毒(2014,趙德胤)
15.天空之城(1986,宮崎駿)。
難以割捨的還有:牧笛(1979,中國水墨動畫)、佳麗村三姐妹(2003)、茉莉人生(2007)


2014年9月21日

〔文字〕15部電影(上)

  假定要你不加思索,在十五分鐘內列出十五本書、十五部電影,你會列出什麼名單呢?

五年前就玩了這個遊戲,名單列好了,還沒把文章寫好。五年後重擬名單,增減了一些。只選15 部電影實在太少,50 部還差不多。所以我作了一點分類,把難以割捨、但塞不進 15 部的電影也列上去。寫這些文章,讓自己跌入回憶,有感傷、有愉悅、有惆悵。這是我美好的嗑電影年代。

1. 七武士(1954,黑澤明)
難以割捨的還有:單車失竊記(1948,狄西嘉)。


15 部電影,我毫不遲疑把第一部獻給黑澤明的「七武士」。

剛開始接觸黑澤明,是從「羅生門」、「影武者」開始。初見就是驚艷。「七武士」接觸得較晚,卻讓我陷入嚴肅的沉思。我的大學時代,剛好是台灣黨外勢力及學生運動蓬勃發展的年代。那個時代的學生,很難不被左派思潮影響。國民黨教育下,農民運動是和三合一敵人(中共、黨外叛亂份子、台獨)連結在一起的。曾經是我最愛的作家余光中,在70年代發表「狼來了」,掀起鄉土文學論戰,把台灣鄉土文學作家,暗指為「工農兵文藝作家」。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表面循規蹈矩,內心離經叛道的我,對於左翼電影特別有興趣。

這些年來,對於經濟學上的「左/右」有了心態上的轉變。我愛讀經濟學,也會用「人性貪婪」這個經濟學上的基本假設,去觀察社會的現象。我不再把 「左」或「平等」視為理所當然的正義。很多人說,年紀大了以後,會由左轉右,觀察我自己的心態轉變軌跡,似乎難逃這個宿命。後來讀了威爾・杜蘭的「世界文明史」(其實只有最終章總結),把自己的困惑,交給歷史去解答。

黑澤明的「七武士」把同情交給了農民,但是並沒有失去客觀立場。他批判了貴族、武士、把農民的狡詐也刻劃得很寫實。黑澤明讓我感受到「左/右」並沒有絕對,人道主義才是偉大的心靈。謹把第一部電影,獻給「七武士」的黑澤明(還有單車失竊記的狄西嘉),也記念我年少時代的左派魂。

2.愛情神話(1969,費里尼)。
難以割捨的還有:大路(1954,費里尼)、八又二分之一(1963,費里尼)


如果要選一個我最愛的導演,我毫不猶豫把票投給了費里尼。

大學時候,我看電影的一大來源,是台大的視聽館,有三個獨立小房間,可以借 VHS 錄影帶,獨自鎖在小房間內,既自閉、又幻想無限。會去借的人不多,於是我有空閒就去看,沒空閒也翹課去看。借閱名單中有費里尼的「愛情神話」,每次去借,工作人員就告知被老師借走沒還。於是我每次去每次借,四年畢業了都沒借到。最後是在台大附近的「影廬」租到。

我看了費里尼大部份的電影:大路、騙子、卡比利亞之夜、生活的甜蜜、三艷嬉春、八又二分之一、鬼迷茱麗、勾魂懾魄、愛情神話、羅馬、阿瑪珂德、樂隊排演、女人城、揚帆、舞國、訪談錄。

像別人搜集棒球卡、郵票、芭比娃娃,我搜集對費里尼的狂熱。

我偏愛熱鬧、嬉戲、天馬行空、胡搞瞎搞的電影,費里尼電影中的小丑、賣藝人、流浪漢、大胸脯女人,面貌佼好的男女、裸露的身材、各式各樣的畸形人物,總能激起我對生活的熱情與幻想。

「愛情神話」的背景是古羅馬時代,兩個男學生的愛情、猜忌、冒險與流浪。要作麼形容這部電影呢?我用朱天文的「荒人手記」作註解:

六九年還是七○年,愛情神話於麥迪遜廣場大廳首映,在一場搖滾演唱會之後,有一萬名年輕人,大麻跟海洛因氣味彌漫空中,整批嬉皮駕著摩托車跟奇麗汽車喧囂而來。天上飄雪,曼哈頓的所有摩天樓亮著燈。放映空前成功,每一幕年輕人都鼓掌,許多人睡著,許多人做愛。

費里尼是我美好的嗑電影時代。



3.紅白藍三色電影(1993,1993,1994,奇士勞斯基)


在我還熱衷網路交友的年代,碰到第一次見面的網友,總是要聊興趣、嗜好、從事的活動……這些必考問題。百分之九十都會回答看電影、聽音樂,比較勇於接受挑戰的,就會多了閱讀及旅行這兩個答案。接下來問看什麼電影,大部份人都會說:我看得很廣耶、什麼類型都看……(但其實都只是看各類型的好萊塢電影)。

這個問題我也很難回答,我會說我喜歡另類的電影。如果再問下去,我會說我喜歡費里尼、阿莫多瓦、羅曼波蘭斯基……之類。對方會說:「你都看很沉悶的電影。」我會反駁:不會,我愛熱鬧、華麗、胡鬧的電影。

接下來就很難再聊下去。但我真的不愛沉悶的電影。例如我就受不了伯格曼;安哲羅・普洛斯也是要強打起精神才看得下去;連安東尼奧尼我都有點想逃。在我眼中,費里尼、巴索里尼、柯波拉都有趣極了。

奇士勞斯基被我歸類在沉悶電影之列,但影響我很深,他的「十誡」我總是看不完,隔一段時間就要從第一誡重新看起,就像是讀伊塔羅・卡爾維諾的「看不見的城市」、或「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每次都讀不完,隔一段時間又要從第一章讀起。

紅白藍三色電影,每一部我都去電影院看了。看完都很輕鬆,會讓人沉思、但並不沉重。陰鬱的藍色、哀傷的紅色,結尾都有個光明的救贖,白色的幽默也讓我覺得有趣。三色是三部電影,我沒辦法選擇任何一部,就一起入選吧。

4.恐怖份子(1986,楊德昌)


5.戀戀風塵(1986,侯孝賢)
難以割捨的還有:童年往事(1985,侯孝賢)、悲情城市(1989,侯孝賢)


楊德昌和侯孝賢要拿出來一起談。我小時候歷經了政治上的解嚴和黨外運動,也經歷了民歌時代和台灣電影新浪潮。

侯孝賢以悲情城市(1989)獲得威尼斯影展金獅獎,這是台灣第一次在三大國際影展(威尼斯、坎城、柏林)獲得最大獎。當年的我,是個超級影癡,但看的多半是外國電影,第一次聽到悲情城市獲獎的消息,心情激動不已。此後台灣電影新浪潮把台灣電影帶上巔峰,在國際影展上獲獎無數,但畢竟一個時代結束了,台灣新浪潮也如同法國新浪潮、德國新浪潮一樣,走進了歷史。

我查了一下,台灣獲得三大獎(或者加上一個奧斯卡外語片)最高榮譽的:

悲情城市(1989,侯孝賢)威尼斯影展金獅獎。
喜宴(1993,李安)柏林影展金熊獎。
愛情萬歲(1994,蔡明亮)威尼斯影展金獅獎。
理性與感性(1996,李安)柏林影展金熊獎。
臥虎藏龍(2000,李安)奧斯卡外語片。
斷背山(2005,李安)威尼斯影展金獅獎。
色・戒(2007,李安)威尼斯影展金獅獎。

李安無疑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但我把我最愛的台灣電影,獻給了楊德昌的恐怖份子。

我的同學及好友了了,最喜歡的是侯孝賢,而我喜歡的是楊德昌。我說侯孝賢是感性的詩人、而楊德昌是理性的哲學家。侯孝賢的作品,跳脫了平舖直敘的敘事方式,以充滿情感的意象及氛圍寫成一首詩;而楊德昌的作品,複雜的情節剪接、獨特的電影語言,充滿了理性的思維辯證。

戀戀風塵的男主角經歷了一場兵變,而了了也歷經了同樣的兵變。當時的我,泅泳於文史哲的學海探索,相較之下,我是理性,而了了是感性。但人生很奇妙,當我陷入另一個很深很深的情感困擾時,了了卻變得理性。我們各自陷入不同的理性/ 感性的輪迴,交替經歷,所以更相知相惜。

楊德昌和侯孝賢也讓我陷入這樣的思考中,有時候會喜歡楊德昌多一點,有時候又喜歡侯孝賢多一點。可惜楊德昌英年早逝,讓他成為電影界的英才,而較多產的侯孝賢成為了大師。

6.東邪西毒(1994,王家衛)
難以割捨的還有:春光乍洩(1997,王家衛)、阿飛正傳(1990,王家衛)

最近看到一篇文章寫著:王家衛曾說「阿飛正傳」像酒、「東邪西毒」像鴉片、「重慶森林」像可口可樂、「墮落天使」像霜淇淋。

不知道他會怎麼說「花樣年華」、「2046」、「春光乍洩」?「花樣年華」是黑咖啡;「2046」是擠滿慕斯的鴛鴦奶茶;「春光乍洩」是蜂蜜苦瓜汁。

年少時代是很容易愛上王家衛的,既華麗又蒼涼。像張愛玲說的:「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虱子。」

我認識的一個紀錄片女導演,就不喜歡王家衛,她喜歡的是蔡明亮,她說王家衛的電影太漂亮,又用大明星,是很容易討好觀眾。著名的影評人藍祖蔚也說:「王家衛擅長的是繽紛中的寂寞,蔡明亮則是荒蕪的寂寞,繽紛中的蒼涼很討喜,荒蕪中的獨行則是註定清冷。」

對於青春正盛的我,每一段感情都好像有一部王家衛陪著我,第一次在電影院等到了東邪西毒的放映,杜可風的攝影太漂亮,粗粒子如油畫的質感,目眩神迷的黃沙與桃花……我選了王家衛的東邪西毒,或者說我選了那一罈醉生夢死酒。


7.畫舫璇宮 Show Boat(1951,James Whale)。
難以割捨的還有:Pink Floyd - the Wall(1982,Alan Parker)、酒店(1972,鮑伯・佛西)、搖滾啟示錄/巴布狄倫的七段航程(2007,Todd Haynes)


童年有個回憶,就是每週六的下午,會自己一個人在家裡看電視播放的老電影。

為什麼是自己一個人?爸媽不在家嗎?姐姐和弟弟又跑去哪裡了?完全不記得了。但是每個週六下午,看一部又一部老電影,比「無敵鐵金剛」、「科學小飛俠」、或是鳳飛飛的一道彩虹,都還要記憶深刻。那是一種孤單的感覺,孤單的感覺比快樂更難忘。

大部份是好萊塢電影,歌舞片居多,有「七對佳偶」、「學生情人」、「國王與我」……我記得「畫舫璇宮」就看了四次。故事還記得一點點,也記得裡面的黑人靈歌。可能幼年的印象太深刻,後來對電影演著演著就唱起歌來的歌舞片,特別有好感。長大後才知道 Show Boat 是著名的舞台音樂劇,黑白片時代就改編成電影兩次(1929, 1939),我看的可能是評價比較差的彩色版(1951)。

另外三部難以割捨的,也是與音樂相關:「酒店」、「Pink Floyd - the Wall」、「搖滾啟示錄」。三部電影的年代、類型都差異頗大,各自影響不同時期的我。

高中時候,弟弟迷上搖滾樂,他聽的非常前衛:Led Zepplin、Pink Floyd、the Who、Emeron, Lake, & Palmer ……,我聽搖滾樂是受他影響。

大學聯考前,不管是念書、或是睡覺,我都要打開卡帶錄音機,聽非常吵的重金屬搖滾、迷幻搖滾,藉由麻痺聽覺,才能抵抗外來的聲音,才能夠念書專心、睡覺安穩,這是我年少時的怪癖。 Pink Floyd – the Wall ,是電影也是音樂錄影帶。我在青少年時期,行為上沒有出現明顯的叛逆期,反而是在中年以後,成了一個叛逆中年人。或許是在這些反抗叛逆的視覺影像下,讓年少、壓抑、不快樂的我,情緒得到些許的抒發。



8.鬼店(1980,史丹利・庫柏列克)。
難以割捨的還有:驚魂記(1960,希區考克)、水中之刀(1962,羅曼・波蘭斯基)、陽光普照 Plein Soleil(1960,Rene Clement,主角:亞蘭德倫)


高中時期,花錢去電影院看院線片,是非常奢侈的事。印象比較深刻的,可能是「星際大戰」和「鬼店」。

那時候還不了解恐怖片的威力。幾個同學一起去看完「鬼店」後,三個月我都逃不開那種恐怖的感覺,傑克尼克遜那張臉,變成一種恐怖的印記,後來我再也不上電影院看恐怖片。

不過倒是把史丹利・庫柏列克列為我最喜歡的美國導演之一。庫柏列克和李安一樣,很少重複拍相同的類型。他的「2001 太空漫遊」也是我腦海中第一個會想到的科幻片。

從此不再看恐怖片,驚悚片也是能避則避。驚魂記、水中之刀、陽光普照,這幾部是我能接受驚悚片的極限了。陽光普照改編自「天才雷普利」,年輕時候的亞蘭德倫真是極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