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買的是便宜機票,所以澳洲行是在上海轉機。這是一種奇怪的飛法:台灣、上海、雪梨,往北再往南,多繞了一點路。
既然要經過上海,回程就在上海待了兩晚。住的是上海世博洲際酒店,這是同行小明訂的。小明是高級飯店控,這次選的不是洲際、就是Sofitel。我只記得小明對上海提出兩個評價:一,在飯店櫃台,即使是中國人,也要用英文詢問,用普通話,服務人員都不鳥你。二,走在外灘上,看到外灘美景會驚嘆不已,但是不到三十分鐘,進到餐廳,就被店家坑殺,把興致都搞壞了。
這次倒是沒碰到被坑殺的事情,兩個晚上都泡在夜店,白天去了外灘。對上海的印象還是很模糊。因為飯店視野很棒,所以江上風光就贏了大半。
這次的上海行沒什麼好說的,說說我第一次去上海的經歷好了(事先說明一下,這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那是候我還是個菜鳥工程師,不過也算是個小主管。到上海是當技術指導,幫上海的新進員工上課。我的公司是日商(也算知名品牌),算是很早就進入中國耕耘的,又是IC設計,在中國是新興產業,招募進來的都是中國交大、清大級的聰明學生。
當時兩岸開放沒多久吧,網路也剛萌芽,我對中國充滿了微妙的好奇。1989六四天安門事件;1991台灣野百合運動;1997香港回歸。1998雅虎中文成立,我在1999我在上海幫年輕學生講課。
雖然我講課的內容是半導體、IC設計,不過我偶爾會把內容導引到網路觀念、甚至是民主。當時的中國仍舊是封閉的,而網路的盛行,會導致資訊、科技、甚至是民主精神的無國界。我當時講課時仍舊是小心翼翼的,我不敢提到六四運動,不過我對網路能衝破中國的封閉思想是充滿信心的(這種信心,應該跟Facebook衝破埃及的苿莉花運動是同樣心態吧)。
經過十幾年的進程,網路厲害,沒想到中國更厲害。中國的網路的確發展蓬勃,但是它竟然也築起了網路長城。我在中國,是沒辦法上Facebook的,中國有自己的微博,有自己的搜尋系統。帶去的IPAD,簡直像廢物,只可以用google
map 找出自己在哪裡?(但是我還是用flipboard 上了facebook。)看來中國的大歷史,統一/分治時間比大概僅有1/2,但是某種程度的觀念篏制與思想鎖國,應該佔了歷史的九成。
那時候我算是日商台籍高幹,駐上海的日商總經理是我的舊上司,我又是去當技術顧問,雖然還很年輕,但都被當作上賓招待。每天的行程,白天教課,下班後就由上海籍的人事主管帶我和日籍總經理去高級餐廳(我只記得吃了大閘蟹)。那個人事主管是個上海女人,上海女人的強悍我是見識到了。
吃完晚餐,人事主管就幫我和總經理叫了計程車,兩個人就到酒店(這可不是大陸說的酒店,是台灣夜總會的意思),裡面的金碧輝煌我是第一次見識。然後進來十幾個小姐,總經理一次點了四、五個小姐,她們就開始跟你划酒拳、勸酒。
這種物化女性的娛樂,讓我極度不自在。但是人在江湖,除了陪酒賣笑還能怎樣?這種生活整整過了一個禮拜,每天都是同樣公式,每天都讓我生不如死。好幾次,我和總經理進去倒頭就睡,每天都這樣花天酒地,身體也受不了吧。好幾次我想問總經理你怎麼都不膩啊(或許總經理覺得這是對我的犒賞吧),但是又不敢開口。這就是我對上海的可怕記憶。
附帶一下,我對〔以身體作為生財工具〕這作事,並沒有道學上反對的意思,我同時見識了上海的物化男性/女性的活動,這似乎是共產主義國家轉型為資本主義的一個重要捷徑。
說到騙子這件事,我想去過中國的都應該碰過吧。這也是第一次去中國發生的事。
雖然很多人告誡我,不可以自己一個人坐計程車(公司都會派人安排我的交通),不可以跟陌生人講話,而且日本公司對安全這件事,是謹慎到了神經質的地步。不過我還是想一個人走走,從飯店走出來,不到十分鐘,結果就有個中年女子跑過來,跟我說她和公司的人來上海出差,錢丟掉了,問我可不可以借車錢給她。沒多久一個中年人也來了,自稱是總經理,又把故事說了一遍,然後說要留下我的台灣地址,會把錢寄還給我。
一聽也知道是騙子。但是當時的我太好心了,我想起手邊有用不到美金(我記得是100元美金,我一定是瘋了),我說那給你吧,也不必還給我了。我正要走的時候,他們又拉住我,說他們不是乞丐,一定會把錢寄給我的,要我一定要把台灣的地址留下來。後來我想說,好吧,測試一下,說不定你們真的不是騙子,於是留了地址。
沒想到他們還不放我走。繼續說,他們有很多人(指指不遠處的人,真的還有四、五個),問我可不可以再多給一點。
我是頭一回見到這麼貪婪的騙子。於是我生氣了,我說那邊有公安,要不要去那邊談一下。這下他們才罷手,跟我保證一定會寄還我錢,這才走了。
想當然耳,錢是就此不見了。不過我對大陸人的同情心,就此一回。
說了這麼多的負面印象,有沒有正面的?是有的。我從飯店走到上海交通大學,進入校園,看到好多男男、女女,手牽著手逛大街(男女倒是沒那麼多),而且路人並沒有任何異樣的眼光。那是王菲剛成名的時代(我在百貨公司還買了一張王菲的精選集),民風非常純樸,我相信那並不是社會進化到接受同性關係,而是社會純樸保守到不接受男女的過份親密、但可以接受同性之間的牽手友誼。
我總覺得把同性牽手這件事當作是噁心,是西方文化(尤其是美國文化)進來以後的影響。我記得小時候男女生牽手是會被取笑的(但同性之間不會),高中時代,我們泡舞廳的時候,還不太敢邀女生共舞,只敢跟同性跳。這樣的同性手牽手,資本主義後的中國城市,跟台灣一樣,都不可能再見到了。
(↑這一排建築,是摩登版的人民公社嗎?)
說起來,這十年間,上海的改變非常大,但我們每個人何嘗不是如此。台灣的價值認同,從堅決的反共抗俄,到膜拜中國的崛起,的確讓人感受到昨是今非的錯愕。我自己很幸運地不必再為五斗米折腰,努力地享受生活,對中國問題也不再有過多的主觀及堅持。有個詞叫〔犬儒〕,指的或許是一些社會賢達、意見名嘴、民代政客,像隻狗不斷叫啊叫,好像吠得越大聲就越憂國憂民。政治的問題是很煩人的,尤其是牽涉到民族情感、國家認同……這種議題,活久了就可以慢慢體會,那常常是一張虛假面具,幫政客塗脂抺粉。
那真的什麼都不在意了嗎?倒也不是,至少我覺得作為一個人的價值:尊嚴、平等、安樂、無歧視、無偏見、無饑餒……這一切美好的生命意義,還是存在的。而我所期望的台灣未來,是在一個充份溝通與相互尊重的狀況。我很幸運自己能夠簡單而無所求地過日子,只要關注我的美食、旅行、健康、生活。
這次對上海的感覺是,整個中國,豐富到你無法不憧憬、無法不期待。陸客自由行於近日開始,我倒是很希望能夠認識中國的朋友,也很盼望能在中國自在的旅行。對中國,我開始有了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