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月24日
2017年1月23日
2017年1月19日
2017年1月14日
〔詩〕恐怖電影
壁鐘
破壁而出,你長短不一的畸形手
暗地,攫向我的咽喉
以無比強力,猛撼我的頭顱
強索一個古老而無解的難題
夜,遂推我進入夢魘的黑
盆栽
從臂肘綿延到指尖
環抱成一個妖嬈的姿勢
你熱情如焚,以無性繁殖的方式
任慾望的火苗在指縫間抽芽
於是我日日咬下舌尖
唾血為你澆灌
玩偶
當你掙破玻璃,欺身向床上
顫抖的我,你的唇
猶叼著昨日獵獲的吻
當你美麗的齒
輕嚼我肩上的肌肉
並以褻玩的摩挲
譏諷我的懦弱
鏡子(一)
撫觸你的袒裎,我的裸
濡濕你的熱唇,我的吻
似乎親密,似乎更陌生
用一把冷冽匕首
割斷你的頸,我的咽喉
問殺死了究竟真或幻
鏡中的你?鏡外的我?
魚缸
我們互相擁吻、做愛
交換忠誠與信賴
並慷慨地與對方分食
大嚼昨日的戀人
鏡子(二)
冷不防,你躍出鏡外
翻手抽出袖出中的匕首
迎頭將我擊斃
並匆促脫下我的靈魂
推我入鏡中
沙漏
(醒來已置身在沙漠)
當灼熱的土礫炙燒傷疤
猛然驚覺----自己
竟深深地陷落
任流動的沙河
緩緩將我吞沒....吞沒....
冷冷注視著自己的死亡
屏風
我逡巡於迴廊之間
渴望再一次捕捉到你的影子
你髮上的星星,眸中乍現的太陽
微笑時如雲層間的綻放
(而屏風噬去他的黑髮)
騎著我四歲生日時得到的三輪車
逡巡,在迴廊之間
21歲作品
2017年1月12日
〔文字〕我愛黑眼圈
早上和朋友一起去運動,我說,我今天要去看黑眼圈。
朋友說:【你睡不好啊?有黑眼圈啊?】
我說:【不是啦,我是要去看蔡明亮的〔黑眼圈〕。】
週三下午3:30,威秀影城,原本就冷清,何況是蔡明亮。偌大戲院,寥寥三對觀眾。我鄰座一個帥T對她的小女朋友高談闊論著:【每一個國家,本來就該有屬於她自己獨特的影像……】
看完電影,三組人馬,很有默契地,等長長的演職員名單跑完才離開。大家不發一語,蔡明亮果然是蔡明亮。
回家後決定寫一篇〔黑眼圈〕的電影簡介。
把文章定名為〔我愛黑眼圈〕,同時是向一些孤獨的創作者致敬。包括我熱愛的小說家〔七等生〕。他的短篇小說:〔我愛黑眼珠〕,迷人而神秘的筆調,陪伴我度過孤寂的青少年。
1994年,蔡明亮以〔愛情萬歲〕獲得威尼斯影展金獅獎,這是繼侯孝賢以〔悲情城市〕獲獎後,台灣影人在三大國際影展獲得首獎的第二人。在金獅獎的加持下,〔愛情萬歲〕囊括當年金馬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錄音。
此後,蔡明亮不變的風格、對白簡略如默片、角色神情呆滯、行為怪誕,不僅嚇跑了普羅大眾、惹惱了金馬獎評審、也激怒了不少台灣影評人。繼楊德昌的的〔一一〕之後,正式與金馬獎決裂。
侯孝賢、楊德昌、蔡明亮,這些人要討好金馬獎評審、拍出賣座電影,比在國際影展上得獎,要困難許多。或許不少人會歸罪台灣電影是被他們搞垮的,但是對於那些討好觀眾的導演(朱延平、吳宗憲),又爭取到多少觀眾買票進電影院。難道他們不能像李安一樣,拍出叫好又叫座的電影?
台灣電影新浪潮時代,誕生了不少至今公認最好的電影及導演。是時勢創造了英雄。晚了幾年的蔡明亮,益顯得孤軍奮戰。這跟他的電影很像,總是用相同的演員、極簡的語言、曖昧的同性情節、邊緣的人物性格、渴望擁抱、呈現著無比的孤寂。
關於蔡明亮的影像風格,我很愛影評人藍祖蔚的一段話(這段話,省卻了我詞窮的評論):
【阿亮(蔡明亮)是最會探索寂寞的導演,王家衛擅長的是繽紛中的寂寞,阿亮則是荒蕪的寂寞,繽紛中的蒼涼很討喜,荒蕪中的獨行則是註定清冷,相對之下,演出阿亮的電影,對台灣的老中青三代演員而言都是極度艱難的挑戰,不但要去衝撞肉體的極限,還要去挖掘靈魂的私密;不但要拋捨傳統形象,更要以鮮血淋漓的掏心掏肺來自我剖析。】
陪我看〔黑眼圈〕的是阿南。兩個月前,我和一群固定班底去夜店鬼混,阿南是朋友的朋友,大家湊在一塊跳舞。當天,看得出他多喝了兩杯,還有,也看得出他對我的好感。結束後我們去另一個地方續攤,阿南也和朋友一起隨行。兩天一夜的狂歡,很盡興。
阿南喝得很醉,我照顧了他。他沒辦法一個人回家,就在我家睡下。醒了後兩個人去吃晚餐,晚餐後,還早,沒事幹,跑去租錄影帶。
對於不熟悉底細的朋友,我通常是不會租太嚴肅的片子。阿南問我想看什麼,我說,四不一沒有:〔不看鬼片、不看戰爭片、不看法庭戲、不看驚悚片、最好是沒有大腦的〕。
阿南推薦了〔爽歪歪〕、〔豬頭漢堡飽〕,結果沒有〔爽歪歪〕,只找到〔豬頭漢堡飽〕。
〔豬頭漢堡飽〕講的是一對好朋友,一個是韓國人,一個是印度人,定居美國。他們邊看電視邊呼大麻,看到漢堡店的廣告而且被深深吸引,於是兩人決定去品嚐;不過期間充滿多次荒誕離奇的阻滯,越是困難,越是堅定,於是兩人便承諾,不到城堡誓不休!
非常瞎搞的電影,我們邊喝酒邊看,醉了看電影挺有趣的,劇情完全裝不進腦袋,倒是笑得很厲害,差點胃抽筋。
送他回家後,他傳來簡訊:【和你相處蠻舒服的,不過就順其自然吧。】
所謂順其自然,對於一個對愛情不太有熱情的中年人來說,常常是順其自然讓它淡掉吧。不過我也不想去想它。
後來我們又約了一次,去夜店;又一次,是尋常的吃飯打屁,打破了我對煙花女子〔不二玩〕的定律(我們班底,總戲稱在夜店相遇的人為煙花女子),後來又小小約會了幾次。去了內湖河濱公園看夕陽,上山去陽明山喝下午茶。他的休假日常是平日,所以我們常在悠靜的平日碰面,在郊外,很舒服的感覺。
碰過好幾次面後,他問我:【你是做什麼的?】
我一驚,反問他:【對哦,你是做什麼的?怎麼可以平日休假?】
他說:【你不覺得我們是陌生人嗎?】
是啊,我們原本就是陌生人。如同那些在酒吧、在夜店,萍水相逢的過客,他們是做什麼的?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他們喜歡什麼?我從來不過問。
我們還是稍稍交換了一些背景資料,我總算知道他的年紀、星座、工作、喜好,我也透露了我的。
他問我最近想看什麼電影嗎?我說我有〔黑眼圈〕的預售票,等電影上映時可以一起看。
問他喜歡什麼電影,他說他最近很喜歡佛杭蘇瓦歐容的電影。
我不知道歐容是誰,阿南說他有〔池畔謀殺案〕、〔八美圖〕、〔乾柴烈火〕。
我說新一代導演的電影我很少看,頂多看阿莫多瓦。
不過電影的話題沒有繼續深入下去。
我們的互動並不變得特別頻繁,我不會主動打電話給他。他偶爾傳來一個問候的簡訊,我嫌回簡訊麻煩,打電話過去跟他聊了幾句。
【上班嗎?】我問。
【是啊,】阿南問:【你今天在幹嘛?】
【沒幹嘛,早上運動,下午就沒事了,好無聊。】
【那明天呢?】
【還沒計劃。】
【我後天休假。】阿南說。
【哦,那要約嗎?】(反正你都已經暗示了。)
【好啊,我明天晚上帶錄影帶去你家看。】
阿南的攻勢,屬於和平侵略。不徵求意見、不主動追求、不試探可否。所謂不忮不求,大概就是這樣子吧。
隔天阿南帶來了巧克力蛋糕(原來隔天是白色情人節)、和蔡明亮的DVD:〔你那邊幾點〕。
〔你那邊幾點〕。劇情簡介:
父親死後,小康變得怕黑,老覺得父親的鬼魂在屋裡走動。大白天他在台北火車站外面的天橋賣手錶,湘琪看上他手上戴的一隻舊款手錶,求他割愛。湘琪走後,小康莫名的想念起她,卻對她一無所知,只知她去了遙遠的巴黎。他心血來潮,撥電話問電信局巴黎的時間;原來,巴黎比台北慢了七個鐘頭,於是他逐支將他賣的手錶時針往後轉往後轉往後轉‧‧‧
DVD上斗大的標題:〔蔡明亮作品。打破台灣十年來國片票房紀錄。〕
我說:【片商也太會自欺欺人了。】
阿南笑著說:【是打破最低票房紀錄嗎?】
在家看電影的好處,不僅是可以為所欲為坐成自己最舒服的姿勢,更可以肆無忌憚放聲討論。
電影中,昏暗的房間,光影照著小康的大腿,只見小康對著塑膠袋小便。下一幕,另一個晚上,小康再度對著保特瓶小便。
這超過我能忍受的衛生條件,我忍不住說:【是要表現小人物的卑微嗎?怎麼那麼髒啊?】
阿南說:【小康是怕父親的鬼魂,不敢去上廁所。】
(原來如此啊,這麼隱誨的暗示,我竟然沒看出來。)我心中想著。
湘淇在天橋上買了小康的手錶,隨即遠走巴黎。一般人對巴黎的印象是浪漫,湘淇卻是喝咖啡喝到胃酸嘔吐、走路走到腳抽筋、餐廳點餐言語不通、電話亭遇到兇神悪煞的法國人、搭地鐵遇到恐怖攻擊。偶然遇到一個東方人(陳昭榮飾),兩個人只是匆匆一瞥、旋即錯開離去。
我笑著說:【天哪,這是什麼巴黎?這是所有電影中,我最喜歡的巴黎。】
你那邊幾點,指的是小康問父親:你那邊幾點;也是小康問湘淇。時間,把小康/父親、父親/母親、小康/母親,巧妙地聯繫起來。
小康在車上,無意發現湘琪留下了帶給小康的蛋糕,卻早已經發霉……
阿南說:【注意了,接下來會有三場情慾戲……】
阻街女郎(蔡閏飾)經過,和小康上演車震。小康母親抱著枕頭自慰。湘琪和相遇的香港人(葉童飾)有著肌膚之親。異性、同性、人鬼,這麼豐富多元的情慾組合。
【結尾呢?會有一個高潮嗎?】我問:【蔡明亮電影的結尾是最重要的。】
【算有吧。】阿南說,不是很肯定。
小康在台北看楚浮的〔四百擊〕,劇中主角尚.皮耶,當初十四歲。巴黎那頭,湘淇在墓園遇到一個老人,正是四十年後的尚.皮耶。
最後一幕,小康失竊的手錶皮箱,出現在巴黎的河邊。然後,在巨大的摩天輪下,出現了…………
我嘆口氣:【結束了。】嗯,結束了。(散場了,很高興不必趕著回家。)
我說,每次喝醉後,醺茫的感覺,總讓我感受到不同情感之間的聯繫,我掛寄的人,我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的情緒,像無形的牽引,聯繫著彼此。
阿南頹然坐倒,對啊,看了一部好電影。
聊聊天,阿南說他買了很多DVD。奇士勞斯基的我也有,不過沒有史丹利.庫伯烈克。他竟然有整套。我叫他改天帶來,包括〔鬼店〕、〔發條桔子〕、〔奇愛博士〕、〔2001太空漫遊〕、〔大開眼戒〕。
和阿南一起看DVD的次數變多了,看晚了,他會在我家過夜,本來只帶DVD來的,後來連牙刷也帶來了。
阿南睡覺會打呼,吵得我睡不著,他說他一個人睡不會打呼,兩個人睡才會。我觀察了一陣子,好像是如此。我說,他就是專門來擾我睡眠的。
好吧,我承認,本來要寫〔黑眼圈〕的,竟然寫到天南地北去了。
〔黑眼圈〕,蔡明亮回到馬來西亞,拍了一群社會底層的外籍勞工(馬來西亞也有外勞?),床是片中不斷出現的主題。
和阿南看完後,我們在威秀吃晚餐。我問他:【你知道片名為什麼要叫〔黑眼圈〕嗎?】
【嗯,英文片名叫〔I
don’t want to sleep alone〕……】阿南思索著。
【這是我自己的猜想啦,不過,這個片名還挺幽默的。】我說:【片中大家不是都睡不好嗎?睡不好,所以隔天會有黑眼圈啊。】
單身慣了,一個人睡慣了,旁邊有個人,睡眠品質肯定下降,隔天醒來,少不了來個黑眼圈。
或許有一天,我會愛上品質不佳的睡眠。
或許,我會愛上自己的黑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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